扮臥虎，不必藏龍

四個孫子，

趁著大哥回台，大家商量著要去哪裡走走。老媽想到了她有道親的朋友的某個關係，可以安排到某個旅館。說實在的，星期一作的決定，要在熱浪來襲的夏日旺季去訂星期六溪頭熱門的涼爽旅館，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尤其是一大家子的人要分別安排不同的房型，更是難上加難。但是，老媽真的做到了…

這是今年七月十六日，全家人在溪頭妖怪村的合照。在這特別的日子裡，就少了一人…

萬用買菜籃，第二版。第一版的買菜籃是生鐵包了層白色塑膠膜，不怎麼牢靠，再加上已有部分的塑膠膜脫落，後來老爸索性趁著裝設高分貝警示系統時，一併換掉。有了萬用買菜籃，水壺、手機、照相機、鑰匙、鎖頭、鋼索、安全帽…所有阿里不達的物品全都可以放進去，只可惜的是，裝不了羅馬假期的奧黛麗赫本…

可調節高度的坐墊，幾乎是拉到最高了。

今天的畢業典禮會場，特地請了假過去的。

另一天，我從民權西路站走過台北橋，上堤防，最後來到淡水河端的大同南路口。

「7：59」醫生移開放在老爸胸前的聽診器，看著左手腕上的手錶，讀出這組數字後，我們都曉得那是什麼意思了。在那之後，不是一陣的靜默，而是，一連串忙碌的開始。

護士快手快腳，俐落的把原先圍著病床隔間用的布簾整個拉開，卸下連接在牆上的氧氣管、拔下老爸掌背的注射器、移開蓋在老爸身上的粉紅色毯子…，老爸所有和人世間的連結一一被撤除；看護很有經驗開始收拾病房裡的各式器皿物品，該歸還歸位的，該整理丟棄的，兩三下也差不多了；老媽從提袋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包，從淺藍色條紋病患服的底下塞進老爸的胸前，做為他的手尾錢；弟弟站在老爸的腳跟旁，輕手輕腳的協助護士移開老爸身上的毯子；哥哥站在老媽身邊，摟著她；我忙著打電話聯絡，先是和早已安排好的禮儀公司負責人，然後是大伯父，再來是舅舅，告知他們老爸往生的事。護士出去了一趟，拿著摺成長方形、上面印著梵文咒語的黃色亮面布走了進來，從頭到腳把老爸給蓋住。

一罈清澈的白乾
淺嚐一口是微醺
大口一喝會酩酊

一年容易又春天，又到了立志的時刻了。戒煙沒什麼難的，我每天都在戒煙，忘了這是誰說的；立志沒什麼難的，我每天都在立志。XD

回顧去年的願忘（這不是注音選字的問題，而是我故意的），我的11年目標，一個無法凝視，又像是預期之中的改變令我久久無法忘懷，或者說，終生難忘的事件出現在我生命中。難以凝視，而不是無法凝視。

「哇～101大樓耶！可是，為什麼這裡有張郵票哩…」喬巴手拿青森蘋果，疑惑的問。

沒有了…

就叫她小李吧。不，該叫她們都是小李。因為她們都姓李。

她們？難不成有很多個，不止一個？

「走啦，我們去那個小會談室聊聊。」幾乎是一夜沒睡、抽空到躺椅上休息的老媽眼睛半開，在半睡半醒的情況下，被我和哥哥給拉到布簾外，我還特地壓低了音量，怕吵醒了隔壁床的一家子。早上六點多，天光已亮，農曆正月尚未過完，仍有透不完整的薄霧籠罩著台北盆地，窗外街道上的黃色還點點亮著，還沒熄滅。

「係要去兜位？」

我在一個屋子裡，等著老爸出來。那屋子是我的房間，他是進去洗澡，過了一陣子，他走了出來，我面對著他，雙手環抱在他的後腰，我倒著帶他向前走。

慢慢走著，走著。經過一段長廊時，他在我的耳邊說著：我吃不過74歲。我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往前走，來到他的房間。

在行義路、天母西路口，有棵盛開的櫻花，迎著來往的車輛，沒有行人，因為，那位於三角地帶的安全島其實一點也不安全，位於Y字形三條道路的安全島，只有一處有紅綠燈，其餘的兩個方向，只能看行人的本領來過馬路了。正因為如此，我才有機會在人行道上拍到這麼多掉落、未曾受到踩踏的櫻花。

做了個清明的夢，起身後，來到病房，大哥安靜趴在老爸的床邊，老媽在靠窗的行軍床上，左手放在額頭上，大概也是睡著了。病床上的老爸，規律的呼吸著。看來，老爸大概還能挺過3/3這一天吧…

拉過一把塑膠凳子，才打算坐下來，大夜班的護士進來巡視，腳步聲驚醒了假寐中的大哥。這時刻，距當初主治醫師從老爸的血壓、尿液等各項指標判斷只剩三、四小時，又過了3,4個三、四小時了…

那個要趕快記到簿子裡！每次只要帶著老爸專用的櫻桃小丸子iCash去小七購物，一定會被他盯上，提醒著我要把每一筆消費紀錄下來。我翻開那本信用卡大小的黑色膠皮小冊子，記下三項數字：日期、消費金額、iCash餘額，然後再把這個小冊子和iCash放回去入門處櫃子上的小木盒裡。沒放好的話，少不得被老爸說上幾句的…

元月中旬某日，和老媽、老弟及老爸一起去醫院地下室的癌病中心報到，要看老爸前幾天做的電腦斷層掃瞄報告。在這之前，老爸頂多只是回去門診，不管是骨科諮詢是否能再對大腿骨做置換的手術，或是胸腔外科檢查食道有否閉鎖及更換餵食管，又或是放射治療科進行局部電療的療程，再不然是癌病中心定期回診調整藥方及劑量…這麼多科，老爸也一站一站的撐了過來，只不過這次報到卻是提早了…

那年，我正在廣告公司裡拼命，早上進公司可說是打卡制（雖然無卡可打），晚上加班是責任制，滿天星星的離開辦公室只是剛好而已，努力的想要為自己的腦袋增加點智慧，為自己的荷包添加些銀兩，同時，也在為自己的頭髮塗抹些灰白。

公司不大，業務部門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總經理；創意執行部門則分為兩組，其中一組有兩個人，負責藝術構成的製作，另一組也是兩個人，負責廣告文案撰寫；另外還有兩個助理，分屬業務及藝術。這麼小小的一間公司，座落在北科大（當時已改名為台北技術學院）不遠的忠孝東路巷子裡，在這住辦混合的區域裡，其實還藏有不少的公司，差別只在有沒有掛出招牌而已。

兩星期前老爸又去醫院照了骨頭掃瞄，然後上星期到癌病中心去看報告，老爸一樣是不改他的性急，在家裡待不住，只想早早去到醫院，一個急，一個不想被催，當然是免不了一頓好吵的。

去年九月之前，還可以坐在他旁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他也很積極的抬腿、走路、甩手，一付就是打算在拔掉餵食管復原後，隨時可以再去練習場動動身子。以他積極的性子，要坐這麼久什麼都不動，其實有點困難的。然而，九月底他發現大腿骨已經開始痛了起來，CT scan也看到黑色斑點出現，他的心情一下子盪到谷底，體力也逐漸衰弱，坐在他身旁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其實也差不多是這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