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臥虎，不必藏龍

老爸拔掉鼻管回到普通病房後，我能陪他的時間有限，
不過總能找到和他聊天的話題－
從我小時候到他正在看的日劇、從他的小時侯到他目前的狀況。
當然也有無話可說的時候，那時我們就會是共同看著電視節目，
可能是運動台，可能是discovery、也可能是新聞台，
反正，至少我人是那裡和他一起就是了。

這天，我想到護士在老爸住院第一天所進行的基本資料訪談，
問到老爸的生活習慣：
「你有抽煙的習慣嗎？」
「有呀，不過戒了至少有二十年了。」
趁著護士低頭記錄的同時，「而且，」老爸補充道，
「我說戒就戒，從此就不再抽煙了。」老爸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在一旁的老媽沒有說話。

「那你有喝酒的習慣嗎？」護士又繼續往下一個問題前進。
「有呀，不過我已經戒了至少兩年了。」

「那有！他根本早上起來就先喝一杯。」老媽聽到老爸的回答，硬是加了一句話進來。

「那是以前了呀，現在我早就戒了。」

「那個時候他都嘛是天天喝…」
老媽像是逮到機會似的，有一句沒一句的向護士告狀，
老爸變得安靜下來，直到護士再把焦點回到老爸身上。
「呀現在呢？」

「現在早就沒有了。」

老媽又再加進幾句話，護士後來說了，「我都會記下來，」
才讓老媽暫時閉上嘴。

等到護士做完了生活習慣調查，出了去，兩個人才不再口角。

＊ ＊ ＊
記得有次問老爸，為什麼要結婚，他想了想，
拿起遙控器把慣常收看的電視節目給關掉，又再過一陣子才說，
「少年夫妻老來伴。」
然後開始對我說著他的想法。
在那之前，我們父子其實少有機會談到這些話，
在那之前，老爸是忙著他的事業與工作，我是到了大學才有機會像這樣子的和他聊天，
在那之前，老媽不知有幾回是在廚房裡和我說著她一些事，
當然，在我寫下這些文字之前，我絲毫想不到這些事件有什麼樣的關連。

＊ ＊ ＊
「當時你阿嬤還要我別跟他計較，要我接受那個女的。」
有次老媽在廚房裡跟我說著阿嬤的不是，說她在如何在婚姻裡被對待的事，
說她如何忍受著這樣子的生活，她還提到當時初初嫁進那個位於三重市的家庭時，
老爸是如何忙著工作賺錢，而她得獨自帶著我們三兄弟面對著近二十人的大家庭，
妯娌之間、母子之間、婆媳之間的諸多情況，她二十多歲就得一肩扛起，不管願不願意。

＊ ＊ ＊
我的老爸與老媽在這個他們所同共建構出來的家庭裡，
彼此就像是條平行的鐵軌，承載著我們這些個孩子， 將我們穩穩的送向成長之路，
只是，當他們都忙著忙內忙外：老媽在內面對著這個家庭、老爸在外面對著不同客戶時，
竟是看不到彼此其實是在扶著對方前進，
於是，某種程度上都覺得自己是得不到支持而感到孤單…

＊ ＊ ＊
昨天老爸又要進醫院去，準備要開始為期六週的療程，
就算我感冒尚未好，我仍是趕回家去。
醫生告訴老爸化療開始後身體的抵抗力會下降，如果家人有感冒的話，
就不要去探視他。我幫他拖著行李箱，目送著老爸和老媽進入計程車前往醫院。

吵歸吵，他們彼此仍是最親近的支持力量，
而我，選擇送老爸上計程車表達我對他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