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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導,我還是不行。」我垂著頭向督導反映,畢竟這位老太太面臨的困難太過龐大,超過我的生命經驗與任何理解:在年紀上,她幾乎是我歲數的三倍;在金錢上,以我不吃不喝連續工作1000年才能達標的數字。

上述兩大原因,再加上我初入此行,信心及功力不足,我像是失去支撐的稻草人,要以直挺挺態度完成會談,難度真的很高,很高,沒趴在地上就要謝天謝地了。

「你有5000元嗎?」督導問。
「有呀。」
「那你願意借我嗎?」
「嗯…可以呀。」
「你願意借我錢,是為了什麼呢?」
「因為你開口問了。」
「如果是陌生人問你借錢或要錢,你會給錢嗎?」
「當然不會。」
「那我和陌生人之間,對你而言,根本差異是什麼?」
「…」
我差點兒要翻白眼了;我認識你,但我不認識陌生人呀,督導!你講這個根本是廢話呀~當然,這些OS我只放在心裡,不會說出口。畢竟,對方是督導,我只是菜鳥而已;有當過兵的都知道,「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這有如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一定要謹記在心,不然就容易GG了。

「因為我認識你。」我低聲怯怯的說,絲毫沒有拖長尾音,邊抬起頭看著督導,想從她的眼睛裡看到放光芒的樣子,不曉得這有沒有合乎標準答案。

「認識或不認識,在關係上有更深的意涵嗎?」沒有讚許,也沒有不耐煩,督導繼續問。

囧。我的腦袋很不好使,一時半刻擠不出任何的關連,只能坐在督導對面,就像是沒有密封放在冰箱冷藏室超過一個月的白吐司,維持著原形卻是被吸乾了水份變得又乾又硬-我是說我的姿勢…@@

***
揉麵團開團至今不下十次,參與者年齡層分布很廣,上下差距可達40歲。有些是初次粉墨登場,人生第一次舞水弄粉;有些則是家學源淵,從小捍著水餃皮長大。照例,我每次都會講解刮板的作用、操作方式以及運用時機,大家也就各憑本事和麵團奮鬥著,攪、拌、推、拉、搓、揉、甩、丟…幾乎所有「提手旁」的動作都用上了。

麵團越來越不粘手、彈性越來越好,桌面越來越清潔,手掌也越來越乾淨…一切可說都在掌握之中,唯一出現的困擾,竟然是在等待麵團發酵時出現的。

等待麵團發酵的過程,就是清理工作枱的時刻。反正麵團發酵期間我們也不能對它再做些什麼,能對它工作的只有等待、等待,以及等待,所以用具歸位、整掃地板、清潔枱面、環境復原,都在這空檔進行,畢竟,稍後要在相同的地方互動聊天,沒有良好的周邊環境,可是會在無形間影響對話內容與品質。

清潔大理石枱面時,總會有幾個區域,留著斑斑麵團,塑膠刮刀不但力有未逮,就算是倒了些水等它軟化再用抹布擦拭,也得花些時間與氣力才能清除。令人苦惱。

怎麼辦呢?任憑我怎麼使用塑膠刮板,不管我是用一隻手還是兩隻手,塑膠刮板總是太過於柔弱無法堅持,以至於我只差沒有跳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灌注在那一陽指上面,把那已經修煉成精的麵團刮起來。「老師這樣子的麵團,我們可以怎麼處理呢?」記得那是在第二次還是第三次的麵包課,我面對著頑強的麵團幾乎是要束手無策,只差沒去碗籃裡把鐵湯匙拿出來用。

「拿去,就用這個吧。」老師沒有太多的考慮就直接從碗籃裡拿出一個不鏽鋼刮刀給我。原來這就是我之前看到的,很像是油漆批土用的刮刀。「你再試試看吧。」

***
「在關係上更深刻的意涵嗎?」我喃喃地覆誦了督導的話,「不就是關係嗎?不然會是什麼呢?」

說到底我進入當機狀態,還像是蛤蜊一樣幫緊緊閉上了嘴巴。她倒是沒再追問我了。

「更進一步來看的話,那個認識代表的是信任,而且不是普通的信任:你相信我,所以你願意借我5000元;你相信我,所以你願意跟我說你的苦惱;當事人相信你,所以她願意告訴你她的不安與擔心。同樣的,我也相信你,所以會把當事人交給你:這一切都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

「你是說,當事人願意為對方具保五億元,是因為信任對方嗎?」
「嗯哼。」
「…」

督導見我沒有講話,又再繼續下去:「當事人之所以願意一次又一次的預約和你會談,正是因為她相信你,倒不是相信你這麼年輕就能夠幫助她,想出怎麼把那被倒的五億元追討回來,而是信任你在她這麼痛苦的時候,你還在她身旁繼續的陪伴她,聽她的苦惱。」
「嗯哼。」

「此刻的你,最大的困難就是,你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品質這麼好的陪伴。」督導沒有使用一陽指,也沒有使出玄鐵重劍,只是輕輕的卻又深刻的把我內在對自己的看法給刮了起來。

***
累積在工作枱上的麵團塊,使用適當的工具就可以輕鬆去除;經年累月的缺乏自信,還是得靠督導才能看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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