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是我剛進大學時,第一個認識的女同學。

話是這樣說,不過,還有另一個女同學,我是從榜單上發現,原來跟我同一家補習班,只是這位同學不熟,頂多只在補習班狹小的空間裡見過幾次面,也沒有太深的印象,自然也就不算數。

在新生訓練的大禮堂裡,滿滿坐著剛從成功嶺結訓的光頭男生與脫離青澀西瓜皮正要開始蓄髮的女孩,S和我的座號相去不遠,再加上她特有的淺淺微笑,整個給人溫暖、貼心又善解人意的感覺,自然我就和S聊多一點。

大一下,學期即將終了,還是大二上,剛開學沒多久,或者是大一下的寒假前,總之有那麼一次,助教邀了全班同學進行烤肉,地點就選在沙崙海水浴場(那大概是寒假吧,不然海水浴場早就人滿為患,根本不可能讓我們有任何烤肉的空間與機會),剛好是當時的班代S,便接了這檔事,開始聯絡安排各式各樣的活兒。

因著助教的緣故,出席率頗高,只比新生訓練那天的全員到齊低一點點而已,再加上分組烤肉,然後又是遊戲,很快的地不分東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很快的大夥兒玩得不亦樂乎,只差沒瘋到把助教抬起來丟進海裡-愛惜羽毛的助教大概也不會給我們機會吧,我想。

那天,玩到太陽都消失在遠方的沙丘,大家趕緊趁著尚存的一點點亮光收拾善後,身為OO股長再加上身為少數的苦力一族,我自然也沒閒著,默默收拾著場地。我也利用收拾善後經過S時,有一搭沒一搭的和S聊著。到了天色更暗時,環境也復原得差不多了,大家才鳥獸散,走人。

到了大一下,還是大二上,總之又有那麼一次,擁有大量女生資源的本系,再度被眾多和尚的理工系邀請一同辦理聯誼,據說就是由S牽的線,地點則是在學校後山的農場裡。想當然的,有了眾多男丁的加入,這場聯誼熱鬧許多,粗活兒也輪不到我,幾乎由和尚系的男生給包辦了。和尚系有沒有出產美女,我倒忘了,反正沒有照片為證。倒是有張照片,我和S合照,印象深刻。

那天S穿了件鵝黃色的T恤,搭配件牛仔色的吊帶褲,腳上穿了帆布鞋。照片裡的她,模樣嬌小,露齒而笑的容顏,加上了小小的白色耳環,簡直比Jan Vermeer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還要亮眼。當然S身旁的我,滿頭黑髮不在話下,也露出端莊合宜的笑臉,兩個人的合照,完全沒有違和感。(換句話說,鍵人不才今日此刻的猥瑣感,恐怕會讓任何的測量工具失效,也無法用其他的單位測度呀。)

狼豺女貌。

隨著大二的各種分組課程,以及選修的科目越來越多元,還有難以啟齒的翹課次數,我和S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甚至忘了在穿著學士服拍畢業照時,有沒有和S拍到合照。大概沒有吧。唸了四年還不夠,打算再多讀一年書的我,或許沒有臉開口和中規中矩的好學生S合照吧。

再往回推一點吧,回到大三的那個寒假。我們一大群人,包括S、T,以及其他現在都已經很久未曾見面的同學們,在R的規劃下,我們去了九族文化村,去了廬山、去了日月潭、去了東埔…在台中科博館前面,幾乎是全班六分之一的人都在場。那年的寒假真是熱鬧滾滾,空前絕後。

然後,畢業後,不曉得是在馬祖數了多少顆饅頭,我收到一封短短的信,夾著一張照片。好友T寄來的。

S身著大紅禮服,明豔的腮紅,戴著黃澄澄的金項鍊;一旁西裝整齊別了胸花的是新郎;圍了一圈都是大學同學。T曉得我們這幫人的交情,特地寄來給我的。

在那之後,我還有見過S嗎?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甚至我還有再看還那張照片嗎?我也記不大清楚了。



「S過世了。」

在很久很久以後,S的大學好友G從國外返台,在電話中她告訴我這件事,

「怎麼會這樣呢…」

G還告訴我,S留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那個當時在照片裡別了胸花的新郎,早已不知去向。

「怎麼會這樣呢…」

那個照片裡鵝黃色衣服親切笑臉的S,還依然在我腦海裡鮮豔著…


*註:
Jan Vermeer,17世紀荷蘭人,影像素以光影流動的掌握感著稱,介紹及畫作請見下列聯結。
http://vr.theatre.ntu.edu.tw/fineart/painter-wt/vermeer/vermeer.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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